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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柯在《詞與物:人文科學考古學》的序言,提到了波赫士小說中關於「中國某部百科全書」的段落。這個詭異的分類系統調侃了我們對於既有知識體系中自認科學的分類模式,更大的一部分則是撼動了以往人們理所當然的認知、建構世界的方式,就如傅柯在序中所說的,「動搖了我的思想(我們的思想)所有熟悉的東西,這種思想具有我們的時代和我們的地理的特徵。……動搖了我們習慣於用來控制種種事物的所有秩序井然的表面和所有的平面,並且將長時間地動搖並讓我們擔憂我們關於同與異的上千年的作法。」,而傅柯也坦言這本著作是由於閱讀波赫士作品中的這個段落而誕生的。

這段落中一系列的分類項目,打破了我們與生俱來藉由二元對立來認識世界的慣性,每一個形容詞的對立面向都缺席,成為了一條條毫無交錯點的線。當然這並不是因為這些線相互平行,這樣的文字敘述所呈現出來的圖像想必是一條條任意扭曲的線所組合的怪異圖形,無法以邏輯推敲,這樣的圖形早已超出我們習以為常用來感受一切的思維,我們的資料庫中找不到這種形象,即使單一項目的形象本身也已經十分匪夷所思。甚至在描述的程度與類型上就已經極度不對稱,「③溫馴的」與「④乳豬」,前一項至少還是個形容詞,下一項竟然突然變成一個名詞,這又在直觀的閱讀上挑戰了我們已經被語言系統制約的感知。最弔詭的,「⑧包括在目前分類中的」,這一項目則直接讓我們的邏輯世界崩解了。

眾多關於這段文字的討論中的各個面向,都反映了由仰賴「意旨結構」(structure of signification)和「意指活動」(signification)的結構主義過渡到開始對其質疑的後結構主義思潮的過程,也其實都和傅柯思想中對既有知識體系構成的挑戰相關聯。在《詞與物:人文科學考古學》中,傅柯分析維拉斯奎茲(Velazquez)著名的畫作「Las Meninas」,完美地說明了古典時期人們所藉以感知、認識、並建構世界的相似性(resemblance)和知識型(episteme)特性。畫面中的人物不論是就位置、眼神、角色、結構性、象徵性等等因素來看,都必須藉由「相對」的線索來建構,這也正是我們長久以來賴以生存的認知模式。在知識的「考古學」與「系譜學」中,傅柯的思想核心便是要破除那些對於歷史真理、進步論、具有目的論的種種迷思,強調歷史是一系列不可共量的論述系統。

這種對於辯證歷史的屏棄是後現代、後結構主義思潮的必經之路。在德勒斯的語言中,黑格爾式的辯證歷史稱為「比例類比」(analogy of proportion);結構主義式倚賴相似性的觀點則是「比例性類比」(analogy of proportionality),兩者都是其所要破除的對象。至少在傅柯和德勒茲的例子中,就呈現了兩種路線的後現代戰略。即使二人的著作都大量地對各面向的社會議題、文化現象、藝術類型等等進行分析,解構以往認知所習以為常的理解模式,提出獨到的見解,但兩者論述中終究各自有著不同的重心。政治參與、歷史詮釋、權力批判、創造性的哲學、原初力量、……等等眾多的面向的實踐路徑,從這些後現代大師的努力,我們可以看到對抗現代性的路途充滿無限的可能,至少可以相信後現代一詞的輪廓與實踐的道路無比遼闊,而不再只是透過去中心、非理性、拼貼等等虛無縹緲的詞語去被大眾認知或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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